編者按:2021年12月31日,恰好!是第一屆“馬小平——王蔭必”獎頒發的當天,湖南省人民政府公布了第十一批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名單,位于湘潭市一中內的“湘潭鐘樓”獲評為此批省級文物保護單位;這是一份巨大的榮耀。爭取省級文保是一中母校及市級有關部門共同努力的結果,從此,“鐘樓”將再沒有被拆除之憂;有關維護保養也將有專門的資金安排。算不算是雙福臨門??!
恰好!楊翠英老師向我們推薦了王向軍學長寫的這篇有關鐘樓記憶的文章,真實還原了當年在鐘樓求學的歷程,其中的湘潭語調、一中味道,可以細細地嚼,一絲絲地品。。。。。。
鐘樓
菁菁校園 之一
清脆的上課鐘聲鈴聲,在每一種關于校園的;回憶里,都是默認的 BGM。你聽......
“校園的鐘聲叮當叮當,交織過多少美夢。寒窗的日子早已遠揚,回憶總是神傷?!?/p>
這首《菁菁校園》,是我一中同屆伙伴們回憶中學時光最常提到用到,也是最鐘愛的一首歌,因為這首歌走紅傳唱于我們同窗的那幾年,還因為我們可愛的中學真的、真的有一座鐘樓,而且是一座歷經了近百年風雨洗禮的鐘樓。
據記載,鐘樓建成于 1934 年。兩年之后,一中的前身遷入鐘樓下的現址。完全可以說,先有鐘樓,后有今天的一中;就好比“先有潭柘寺,后有北京城”。在我心里,在眾多校友的心里,尖頂紅墻銀色額頭上佩戴五角星的鐘樓,是湘潭市一中最硬扎的代名詞,是像潭柘寺那樣銀杏鋪滿黃金歲月的風水寶地,是期望一桿進洞的高爾夫球手緊盯果嶺上的旗子,是遠行游子翹首回盼、望鄉思親念友的那枚心靈之錨。
初見鐘樓,好像是個全國什么比賽的火炬接力在湘潭有一站,交接場地就在鐘樓下的大操場。我與和平小學其他的白襯衣藍褲子白鞋子們一起齊刷刷地,作為那個儀式人體大背景的一部分。彼時,大操場里人山人海,操場東南角貌似一片陰涼的樹林子,唯有操場北面是清清楚楚的尖尖樓頂,戳進了當時只知避雷針、不知鐘樓為何物的小小少年的心底。
再會鐘樓時,卻沒有鐘樓的印象,留下的只有那條黑黑的爐渣跑道的模樣。在那條沙沙作響的跑道上,我穿著塑料涼鞋跑了趟 60 米,比同行來的小伙伴要快一些,于是被他稱贊為“盆起鴨婆子一樣”。接著還有兩項,立定跳遠和爬竿。爬竿爬的不是小學里經年累月被汗漬油跡浸潤成深棕色(現今流行的術語叫“包漿”)的那種竹竿,而是摸上去燙燙的黑色鐵桿子,手一握還有些把不住,爬起來忽然覺得有些地方光滑、又忽然感到有些地方磨砂一般沙疼,爬快了便聽得到竿頭與頂部固定的鐵環之間咣啷咣啷作響。之所以記憶這么有質感,是那鐵桿子的緣故,它把我露在涼鞋絆子處的腳背給生生蹭掉了銅錢大的一塊,讓我整整貼了一暑假的膏藥紗布,直到進了鐘樓讀初一那個星期才揭掉。是的,當年要上一中,不但必須全市統考上線,還要附加題得分,更得現場測驗體育三項。那位不“盆起鴨婆子一樣”的小伙伴,后來上了另外一所中學。
我的初一和初三是在鐘樓讀的。一年級在一層西邊(面對鐘樓左手邊)數起的第二間教室,三年級是在二樓最東頭(靠近校門的方向)那間。如同人之初戀,鐘樓的兩年給了我在一中校園里最初最甜蜜的回憶,只要想起來說起,滿滿的都是笑意,也許不免會有點自鳴得意、自以為是的嫌疑,但必定是最質樸、最真實、從不愿掩飾的那種。
一年級,學校給我們配的是當時最新式最時髦的鐵架板材課桌和課椅。八十年代初,凡是新的、沒見過、沒用過的,人們就都覺得必定是好的。孩子們當然認為這些新式時髦的桌椅,比大人用的最好的洋漆硬木兩頭沉要不知強到哪里去了。那些桌椅的鐵架是天藍色的,面板是亮亮的橙黃色,嶄板溜新的煞是可愛。尤其是光潔的桌面,拿鉛筆鋼筆輕輕寫寫畫畫居然可以很容易地擦掉,讓我們完全沒有了小學時在桌子上題詩作畫的顧慮,那種擔心入木三分而不得不三思后行的顧慮。開心之余,也發現因為一人一桌一椅,竟少了堂而皇之地勘定和刻畫三八線的得意和樂趣,于是少年老成地悟到了萬事難兩全的道理。
桌椅的新,架不住少年奔放的心。一兩年后,嶄新可愛的桌面椅子腿變起樣來可比孩子們的發育快得多了,雖然還沒至于缺角少腿,卻已長滿了少年維特們的各種煩惱與不煩惱。比嶄新一代桌椅更能與少年們一貫和諧相處的,其實是平素低調無語、走過路過不會錯過悶聲作響的木地板。其聲,隨少年們的行而動,不搶拍,無時滯,完美的音畫同步。其形,依少年們的情緒而起伏——輕縱者,坦然受之;踏歌者,揚塵以和之;偶有頓足者,“咔嚓”一聲咧嘴笑納之。盡管常有跌打金創,幾十年陳的木地板總體上是沒有傷筋動骨的,安安全全地承受了我們那批孩子傾身傾力的托付。據我所知,有且僅有一次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小小紕漏。那是在初三教室的后部,靠東邊窗戶的一端,有木工師傅修補過的一段,就是課本上曾提及什么什么鏈條上最薄弱的一個環節,被有“強迫癥”的小 Z 開發了定向收納功能。小 Z 講他最看不得那些卡在地板縫里、掃不進搓箕的灰土和碎屑,還說要掃就一定要掃干凈,于是就掰開了那段有些松動的木地板一角。受他的感染,更多勤快的小伙伴加入了這個“一定要掃干凈”的行列,有些松動的木板越發地開合自如,收納的也不只是些個灰土碎屑了。某個課間,本班最高、籃球打最好的足球隊守門員長腿男小 L,不意在此開合自如之處踩了個正著,“嗷”的一聲,慢慢漲紅了臉,費半天勁才把沒進去的一整條腿拔將出來,憋得滿教室屏氣凝神轉而哄堂大笑。那天和那條長腿一起當了回嶗山道士的,還有那些勤快同學的勞動成果,成了天女散花。多年以后,這個橋段成了 293、294班同學互相驗證身份的一個保留節目。當年的錯愕和驚詫瞬間,變作了今天歡樂相認的情感密碼。
讀高中后,只去過鐘樓不多的幾次。高一那年,學校非常開明,舉行了學生會公開競選,還同意當選的學生會來主辦廣播站、組織從全校學生中招募選拔播音員。作為擔綱此任的宣傳部長,我和學生會的其他同學一起,在鐘樓那個廣播室里接受了各個年級同學提交的申請,利用課余時間與經過初選的同學面試。我記得自己還在廣播站播過一次音,就是正式開播的那天,代表學生會向老師和同學們報告廣播站的籌辦過程。至今還記得當時脫稿講的那句話,“在踴躍報名播音員的幾十名同學中,有位初一同學的名字我不能忘記,他就是最近剛剛因車禍不幸去世的小 C。今天,我們的廣播站正式開播了,而他卻來不了,聽不到了?!蹦鞘俏以趶V播站唯一的一次播音。從此之后,課間或讀報課的校園里、班級里,小喇叭常會響起同學們自己的聲音,播音的是來自各年級的播音員,播出的稿件也多出自各個班級的投稿。學生會的組織形式當時引入中學校園不久,學校給了學生們最大的寬容和自由度。除了事先有一般原則的交代,主管的老師非常放手,競選的演講、廣播站采用的投稿,都是交由學生們自己把握的。
高中增添了新的科目和內容,也因新的科目和內容需要去往不同的教學樓、實驗樓,計算機、英語聽力這樣的課還有專用的教室。高中生的時間、精力、興趣都有了新的去處。鐘樓,便很少過去了。
后來,離開家鄉求學、工作,只要回湘潭,都要回一趟一中。一為看望老師,敘敘舊,拉拉家常。二來,走在熟悉的校園,可以再踩一踩那個少年在那個時代的節奏。
三十多年過去,校園里唯一不變的建筑就是鐘樓了。即使不用近前,閉上眼睛,也可以清晰地見到的,就是鐘樓了。
如今,想念母校,眷戀校園,其實是在追憶無悔的青春,重拾那些不再回頭歲月的味道。而鐘樓,就是那個最韻味的究腦殼老個子(檳榔),是行船至人生航路半程回望青春時,還定得住神、撈得起來又放得下去的心靈之錨。
2022 年元旦 于北京
(注:本文所載圖片來自網絡,拍攝者不詳,侵刪。)
作者:王向軍 湘潭市一中初294班、高200班、(高一、高二)203(高三文科班)校友。工作單位:中國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。